趁著鎮上還沒人時 姜綺羅清點了鎮子上的房屋數，粗略算下來，紅綢鎮上竟然住著將近一千名之多的工人，可以想見姜家鼎盛的時候生意是何等紅火。

郭老耷拉著的肩膀動了動，表示了他的不屑：“不過現在能有一半屋子裏有人就不錯啦！還有些是家裏男人先走了，留了老婆孩子在家，等在外面安定了再回來接人。”

“沒關系，我會讓他們都回來。”姜綺羅挨著他坐下，臉上笑意淡淡，心情似乎還不錯。

染坊門口的牌樓對著西面，他們坐在拍樓下，所以正對著要落山的太陽。夕照灑在姜綺羅的臉上，像是抹了一層紅艷艷的胭脂。

她看起來還很年輕，眼睛亮閃閃的，完全沒有經過歲月洗禮的樣子，郭老頭見了，還是忍不住嘆口氣。他不知道姜綺羅已經當過綺羅坊的掌門，有自己的商會，進過皇宮，參加過皇商的選拔，他只知道這個丫頭看起來年輕俏麗，所以讓染坊的未來堪憂。

阿金覺得有些餓，說要去找找吃的。結果她走出去沒有多久，就跑回來對姜綺羅喊道：“有人回來了！”

姜綺羅站起來，走到牌樓前方幾十尺處，正對著夕陽下的大路。

紅綢鎮小路枝杈縱橫，但只有一條大路，從鎮口直通織染坊，為的就是運送原料貨物的方便。所以姜綺羅站在這裏，所有進入鎮子的人都會看到她。

果然，那些背著包裹推著小車的男人進了鎮子，原本要各自揮手歸家，忽然感到遠處站著個人，紛紛停下腳步，又三三兩兩湊成一堆。

姜綺羅上午才會見了瑞錦莊的債主，所以穿得優雅得體，在紅綢鎮這樣的郊外小鎮，十幾年也見不到一個這樣的人。

所以剛剛回到鎮上的男子很自然地圍了過來，沒過多久，出門尋找自家男人的婦女們也來了，牌樓下面頓時熱鬧非凡，近一個月內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景象。

折騰了小半個時辰，姜綺羅覺得有點怪：“怎麽只有這麽點人？不是說大家都會回來嗎？”

郭老頭掃了一眼人群：“誰知道呢？許是有的找好了下家，就要開工了。紅綢鎮離城裏太遠，路又不好走，回來幹啥？”他呵呵地笑了一聲，枯瘦的手搖了搖：“走吧！走幹凈了才好。”

話有中無奈地隨緣。

匯聚於此的男人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，有些愧疚地低下頭，有些故作無感地望著遠處。郭老頭說的是對的，找到出路的人誰還回這個沒希望的鎮子？他們遲早也要離開，到時候老無所依的郭老頭怎麽辦？沒有人足夠善良到背起一個與自己沒有血緣的包袱。

氣氛十分凝重，連風都要吹不動了。這個時候，人們聽到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：“我是姜綺羅。你們都不需要走。”

鎮上的人這才重新註意起她，這個衣著華美妝容典雅的女子明顯來自京城。鎮上的婦人懷著艷羨的目光望著她的衣服首飾，但是男人們卻對她的話更感興趣。

“姜綺羅？是誰？你和姜老爺什麽關系？”

他們只知道織染坊是姜家的，姜老爺有個兒子，可能是他的接班人。至於姜家有幾個女兒，反正將來都不會接手織染坊，所以他們從沒有關心過。而且，姜小姐懷孕之後，姜老爺更是絞盡腦汁地抹殺這個女兒的痕跡，不許家人仆役向外面提起，所以姜綺羅在紅綢鎮名氣遠不如哥哥。

郭老頭沈聲喝道：“放肆！這是姜小姐，老太爺的獨生孫女，現在姜家的家主，你們的東家！還不給我夾起尾巴來！”

看來這個染坊的老工人雖然心灰意冷，但還是對主家有些感情，姜綺羅心中有些感念。

“哦！我知道你！姜綺羅，你是被綺羅坊趕走的掌櫃嗎？”

姜綺羅細長的眉微微挑起：“趕走？”

人群裏走出來一人，他穿著短衣，袖子更比平常衣服更短，幾乎露出大臂。這是為了煮制染料方便，許多在染坊工作的人都是這幅打扮。

他叉著腰說道：“我去過綺羅坊，那兒的夥計跟我說的，還能有假？”

姜綺羅緩緩展開眉頭，在心中冷笑一聲，問道：“你去綺羅坊是要找活兒幹？”

那人也不覺得當著從前的東家說這個有什麽不妥，攤開手：“怎樣？我總得給自己找口飯吃啊！”

姜家的工人找工作找到了綺羅坊門前，如果姜老爺知道該是什麽表情？姜綺羅忽然想起這個無意義的問題。她嘴角翹了翹，問道：“綺羅坊的人可說了我為何被趕走？”

“呵呵，還不是你得罪了尚衣局和皇後，鋪子差點因為你被毀了？再說了，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，哪裏會打理生意？不都是人家柳夫人在幕後幫你操持，只是她出身貧寒，不得不用你的名頭當招牌罷了。”他說完，得意洋洋地看著沈默的姜綺羅，說道：“怎樣？都被我戳穿了吧？”

姜綺羅的註意力都在他話中那三個字上：柳夫人？

原來是柳枝。

為了把綺羅坊更好地控制在她手中，用謠言來消除姜綺羅的存在？就像姜老爺發現姜小姐有了身孕之後？

日光之下，還真是沒有新鮮事啊！

阿金今天一整天都憋壞了，剛剛聽到的話更是一天中最離譜的狗臭屁。她站出來喊道：“你的腦子丟在城裏了嗎？你去小元村問問，是誰辦的染坊，你去念羅村問問，又是誰辦的染坊？還有祁王府，是誰從王妃那兒拿到二十間鋪子？又是誰去宮裏參加的選拔？你倒是問個明白啊！”

紅綢鎮上的人發出一陣哄笑，剛剛說話的那個人攤開手：“你要我跑去山裏問？還是去王府皇宮問？你明知我去不了那些地方，還讓我問個明白，這還不是心虛？”

阿金的臉憋得通紅，但是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反駁的話，只好一跺腳退回來。她現在很想春草，想念她那張不饒人的最和鋒利的指甲。如果她在，這個人現在肯定臉都花了。

她氣壞了，肺都快要炸了，卻聽到姜綺羅說了一聲：“阿金，回家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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